自由女神生日快乐 | 想象安吉拉·卡特的方法
1940年5月7日,安吉拉·卡特出生在英国伊斯特本。这之后的人生,她凭借《染血之室》《马戏团之夜》《焚舟纪》《安吉拉·卡特的精怪故事集》《明智的孩子》等新颖无畏、独树一帜的作品,成为一代人的偶像和百年来最富盛名的英语作家之一。
卡特一直在产出逆时代主流的长、短篇小说和新闻报道。在英国文学为清醒的现实主义者所统治的时期,她玩起了不登大雅之堂的哥特恐怖、科幻小说和童话题材,信马由缰地描写奇异和超现实的景象。
她的作品时而滑稽,时而性感,忽而恐怖,忽而残忍,但始终具有锋利而颠覆性的智慧和华美的文风。她想要拆解支撑我们生活方式的神话角色和结构——尤其是关于性别身份的种种神话——在她生命的最后十年,她已经变成了女性主义的象征。但正是现在,在她已然销声之时,她的才华才得到广泛认可。
想象安吉拉·卡特的方法
在《小说修辞学》中,美国学者韦恩·布斯认为,作家在创作时会创造出一个与他实际人格完全不同的“第二人格”,即“隐含的作者”。在这个意义上,每一部伟大的作品都会有两位作者。
因此,在《卡特制造:安吉拉·卡特传》中,传记作家埃德蒙·戈登孜孜以求的,就是寻找到这位“隐含的作者”。作为卡特首部经过授权的完整传记,戈登一直在寻找一种书写的平衡:一方面,表演欲望浓烈的卡特,她的精神旅程,与她实验意味的文本创作、华丽的辞藻铺陈、先锋的文学观念,总是相互影响,共生共存;另一方面,卡特的事迹年谱,总是或多或少的,与寻找被主流意识文化禁锢许久的女性身份主体相关联。
《卡特制造:安吉拉·卡特传》
(英)埃德蒙·戈登 著
晓风 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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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这两条线索作为反观的角度,戈登完美的勾勒出了女性创作者在一生之中,不得不面对的写作事业与情感生活的博弈。无论是《魔幻玩具铺》中的任由无意识驰骋的少女梅勒妮,还是《明智的孩子》中明确女性身份的秀场演员,女性总是在承担着叙事,并推动着故事百转千回,走向文学自主性。或许这些都激发了戈登的阐释热情,在他的视角里,卡特一直在自我构建一个艺术世界的结构,这个结构既可以指涉卡特的生活,又与生活世界的结构并不严丝合缝的对应。这个想象的过程,就是埃德蒙·戈登叙事的过程。
卡特小说试图探讨的母题,包括但不限于:欧洲经典童话,庸常琐碎的现实生活,魔幻气质浓烈的幻想世界。在我看来, 安吉拉·卡特所创作的,大量的以第一人称为叙事视角的小说,最能体现卡特的风格与热情。在短篇小说《老虎新娘》中,“我”被赌博的父亲输给了野兽,恐惧与愤怒之后,“我”与野兽完成了交换,最后放弃了“圣诞玫瑰”的肉身,变成野兽的同类。
《明智的孩子》
(英)安吉拉·卡特 著
严韵 译
这则以《美女与野兽》为蓝本改写的童话故事,卡特赋予了它气质浓烈的女性主义精神:从“我”出发,以“我”之眼,从容的阐释了她对于性别政治的洞见。惟其如此,在自成一体的野兽的宫殿中,在阴暗的牢房里,在整个外部世界都是“我”内心世界的映照的境况下,性别权力的对抗才足够真切与强烈。“我”对自由以及个人意志的渴望,有了更充分的铺垫、补充、说明。而“我”的结局,“人世生活的所有皮肤随之而去,剩一层新生柔润的光亮兽毛”,与其说是对男性社会的反讽与消解,不如说是女性释放动物天性的隐喻表达,显然《卡特制造》中的卡特本人,更认同后者。
除此之外,安吉拉·卡特的精彩之处在于她能够在各自角色之间自由转换,尤其擅长跳进小说中,将日常经验、权力关系转化为奇异叙事艺术。在《卡特制造》中,埃德蒙·戈登在大量的日记、访谈、书信、评论中按图索骥,去力证这样一种可能性:在自传体小说《爱》中,心理失常的女主角原型是卡特的第一任丈夫保罗,而故事的男主角的原型则是卡特自己。
权力关系的扭转与性别错指,之于卡特而言,形成了一种有趣的象征性模式:她在两性关系中,永远渴望成为“更强者”。如同戈登条分缕析的考据:《霍夫曼博士》中女主角艾伯蒂娜不仅外表像卡特的日本恋人荒木,还兼有荒木的诸多性格特征;而小说的完结,某种意义上,也是卡特为她与荒木恋人关系谱写的挽歌。
安吉拉·卡特系列作品
随着这个象征越来越明显,卡特文本中的女性形象更像是启示录:一个关于历史、爱情、女人的故事。无论是自传意味浓厚的性别错指,还是《霍夫曼博士》中的女扮男装,《新夏娃的激情》中“既男且女”,卡特的写作激情不在于重复,也不在于“制造”爱情。她更感兴趣的是,用新鲜的,甚至来源于幻想国度女性视角,去完成叙事视角的诡谲多变,以及“时而华丽,时而残忍”的叙事语调。她的绝大多数的文本,女性角色都会受到额外关注与凝视。在西方传统诗学的语境中,无论是《伊利亚特》中引发战争的海伦,还是《哈姆雷特》中沉于河底的奥菲利亚,女性都是不在场的,是“被叙述”的。
卡特怀着反感与戏谑消解了这一叙事传统。她不仅将女性形象从历史的、神话的烟云中打捞出来,还赋予其特殊的历史使命:揭穿男/女性别气质的文化原型,拆解关于性别身份的种种神话。为此,卡特开启了声势浩大的“神话重塑工程”。除了翻译与改写夏尔·奥佩罗开时代先河的故事集,改写了《睡美人》《灰姑娘》为代表的传统童话,卡特还编撰了《精怪故事集》——一本关于女孩和女人的民间故事集。
彼时,激进的女权主义者正高喊着性别对立,只有卡特置若罔闻,并坦然自白,“与其仰仗肤色不同的姐妹,不如展示共同的生存困境,更有意义”。这或许是因为,在小说家的叙事语境中,唯有“非正式”的文化中女性气质的丰富博大的可能性,才更值得书写。在这个意义上,安吉卡·卡特的经历,与她构建自我的生命叙事,紧密而不可分割。终其一生,她都是那位“非正式”女性:从逃离控制狂母亲,到通过婚姻自我救赎,再到随心所欲的人生暮年,卡特对自我的塑造、表演、消弭、重构,已经如痴如醉。在某个时期,她甚至成为自己的拥趸。
一以贯之的是,置身解构主义浪潮中的安吉拉·卡特,对于结构本身的反感,对重视个体、部件本身的渴望,促进其在文学的范畴内,用文学的观念,重组欧洲童话,打破传统女性形象,在自我叙事中无限叠加“非正式”的气质。《卡特制造》的难得,在于诚实的还原了卡特自我叙事的过程,并辅以精到的评判与幽微的想象。某种程度而言,戈登完成了卡特未竟的志业,那是离世之前卡特写在记事簿上的临别赠言:“真正重要的是叙事。我们就像走钢丝艺人一样随着叙事线索行进。那是我们的生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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